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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个“黑屋子”里,运用声光电等多媒体手段和互动体验,让观众“沉浸”其中。随着沉浸式展览越来越多,有人困惑:从“禁止拍照”到策展时就已设置好“网红拍照点”,展览的角色在发生着怎样的改变?
90后女孩杨荟琰想起2019年8月初的那个午后,在北京文艺青年汇聚的艺术街区798,她为了看一个由某著名互动艺术团队打造的光影艺术展,花了一百大几十的票价,单程一个小时的路程,户外排了几十分钟的队,最后在展厅里只待了一个小时。“现场效果和宣传照有很大出入。照片上像是爱丽丝漫游仙境,现场像去了趟菜市场。人太多了,啥情操也没陶冶到,只看了个热闹。”
当然,也有美好的回忆。杨荟琰在故宫博物院看过互动艺术展《清明上河图3.0》,观众以第一人称体验北宋都城汴京的烟火百态,成为长卷中的人物,让人看完后许久念念不忘。
看展,已经成为当下年轻人的重要生活方式之一,沉浸式展览近年则成为“网红”——在一个“黑屋子”里,运用声光电等多媒体手段和互动体验,让观众“沉浸”其中。随着沉浸式展览越来越多,也有人提出困惑:展览真的能让人“沉浸”吗?观众是来拍照还是来看展的?
追逐文化流行,不忘文脉根基
“在内容方面,我希望看到动漫类的,比如哆啦A梦、龙猫,还有高品质的文物展。在技术层面,希望沉浸式展览能够布景精致、投影清晰、有良好接待能力。”杨荟琰说,自己去看沉浸式展览,期待的是让身心放松的愉悦环境,同时能学到知识。
杨荟琰的想法,代表了大多数普通观众的心声,所谓“寓教于乐”。
在搜索引擎键入“沉浸式展览”,近日正在展出的就有《你,我的缪斯》《遇见敦煌·光影艺术展》等多个大型展览。
《遇见敦煌》由原中央工艺美院院长常沙娜担任艺术顾问,她自幼随父亲常书鸿在敦煌临摹壁画,致力于将古代壁画的传统图案与现代设计结合。在她看来,艺术与科技结合是时代发展的趋势,可以快速地让更多人了解丰富的文化,光影艺术展,就是一种新的实验与实践。但常沙娜同时强调,“在追逐文化流行的同时,我们不要忘记文脉的根基”。
在这个展览中,取自敦煌石窟《鹿王本生图》的灵感,以动画重新演绎了九色鹿勇救落水人的故事;近乎实际尺寸大小的敦煌造像、壁画,通过光影展现;贯穿展览的音乐,使用了琵琶、箜篌、筚篥、鼓等与敦煌匹配的乐器。
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生奚牧凉发现,近年来用声光电打造的沉浸式展览越来越多,也经常和博物馆形成互动,比如湖南省博的马王堆汉墓投影,现代光影技术仿佛让观众重回2200多年前辛追下葬的那一天,“这肯定是一个好事儿,观众看完之后能有更全面、更立体、更直观的感受”。
在奚牧凉看来,参观沉浸式展览就像看一个演出,有特定的参观流程,一个一个场景地看下去;也像是一种大众文化的快消品,给人带来更明确更强烈的刺激。“去博物馆看一个展览,需要你有意愿主动去学习;去体验一个沉浸式展览,相对轻松。当观众更舒服地接受了沉浸式展览的预设后,还能不能独立思考,那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。”
有的是“幻灯片展”,有的能让人“惊心动魄”
马昕创办的公司,在国内较早开始做沉浸式展览,在他的观察中,大约从2016年、2017年开始,沉浸式展览呈现一个绝对上升的趋势,当时一个莫奈的展览曾引发观者如堵。
“沉浸式展览,从技术上来说是用数字的方式来呈现,这种形态此前在商业领域应用较多,比如车展、数码产品发布。当技术和艺术结合,一种新的展览形态就诞生了。”马昕说。沉浸式展览刚在国内出现时,观众都感觉特别新鲜:过去看展约等于盯着一幅作品或者一件物品看;现在,观众置身于一个更大的场景中,周遭的一切都“动”了起来,还有音乐,甚至还有气味,带来全方位的感受,“一个好的沉浸式展览能让人‘惊心动魄’”。
有需求就有供给,于是从2018年开始,沉浸式展览如雨后春笋,尤其在北京上海等年轻人文化生活活跃的一线城市。“质量可以说参差不齐,有的展览根本谈不上沉浸,就是一个‘幻灯片展’。”马昕说。
2018年,马昕做了一个沉浸式展览《你,我的缪斯——从梵高到马蒂斯》,呈现的是从梵高到马蒂斯的百年经典画作,视觉上,达到裸眼3D的效果,策展上,每个艺术家匹配独立的音乐,每个空间有自己的故事和气味。这个系列已经成为IP,迄今已经做了14位艺术家的展览。
“随着看过的沉浸式展览越来越多,观众自然开始明白,什么是好的展览,不好的自然会被市场淘汰。”马昕说,2020年年初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,让线下展览一度停滞,但对艺术创作者来说,也是静下来思考沉淀的机会。
马昕认为,一个好的沉浸式展览,除去IP这个观众各有所爱的软性因素,还需要符合一些硬性条件:其一,一个封闭的、暗场的大型展厅,为展览提供物理空间;其二,一套好的投影设备,为光影效果提供技术保障。“作为与科技密切相关的展陈方式,必须建立在这些基础之上。”
拍照成为观展的程序之一?
在年轻人聚集的问答社区知乎上,有人提问,“从‘禁止拍照’到策展时就已设置好‘网红拍照点’,展览的角色在发生着怎样的改变”?从某种意义上说,沉浸式展览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这种转变。比如,在798的那个展览上,杨荟琰发现,“大部分人去是为了拍照,现场看到许多穿着各种奇装异服自拍的”。
“了不起的苏小姐”在这个问题下回答,其实一些“网红”展览并不能算艺术展,既无主题也无艺术家,展览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人提供拍照的彩色布景。而这也并不是中国才有的文化现象。在美国,从2015年开始,一些大城市就出现了一批批Instagram的拍照圣地,不仅门票价格不菲,门口还常常排队,“这类沉浸式展览,实际上属于娱乐场所”。
也许与拍照相比,更让观众不舒服的观展体验是:人太多、太闹!此前,一个梵高艺术的沉浸式展览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,用影像技术还原梵高200多幅画作。然而,现场引导欠佳、拍照的人原地不走、孩子追逐打闹……这都让奚牧凉觉得沉浸感大大受挫。
马昕觉得,拍照并非坏事。以前人们觉得博物馆、美术馆是“高大上”的地方,沉浸式展览的出现,让人们感知艺术的门槛降低,把本来在馆外徘徊的一部分人吸引进馆。
“中国的观展市场近几年刚刚起步,观众去看展后,拍照发朋友圈成为必须要做的事。人们在社交媒体上立一个爱看展览的人设,至少说明他们觉得这是一件值得‘炫耀’的事。”马昕说,“换个角度,看艺术展览能成为年轻人追捧的生活方式,这是一件好事。发朋友圈的时候,得想文案吧,那就得去了解下这个展览的内涵、这个艺术家的故事,这就自然而然开始接受文化的熏陶了。”
作为策展方,马昕坦言,其实沉浸式展览在设计之初,就会有意识地为观众提供拍照的便利,比如,设置一些打卡场景,在宣传时还会教你如何拍照好看,“从传播的角度,观众分享照片,即是对展览的宣传,而且互动本身也是沉浸式展览很重要的一部分”。
“有的沉浸式展览的确很适合拍照,但这不是展览最终的追求。我们依然希望观众进来这个‘黑屋子’后,能和艺术家有灵魂的交流。”马昕说。(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)